“轰隆——”一声,猛地从窗外炸开。我手里的茶杯差点没端稳。这声响,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直接冲进耳膜,震得窗棂都跟着嗡嗡作响。得,这又是哪家按捺不住,又开始“放炮”了?我放下茶杯,走到窗边,空气里果然已经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硫磺和硝烟的辛辣味儿。心里咯噔一下,不禁自问: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放炮?
这问题,乍听起来简单,可真要细想,背后藏着的,可是一幅活生生的人间烟火图景。
是节庆吗?可算来算去,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大节。农历新年早就过去了,元宵灯会的光影也散了好久。清明,那可是祭祖追思的日子,谁家会用这震耳欲聋的玩意儿去“悼念”啊?端午?中秋?那都得再等上好一阵子呢。
难道是哪个村子又在办“大喜事”?我脑子里立刻蹦出这些念头。村里有句老话,叫“无炮不成年”。不光过年,但凡沾点喜气的,那炮声就得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。前街王阿婆家的孙子满月酒,那炮仗声简直要把天都炸穿。后巷李叔家的独生女出嫁,锣鼓喧天,鞭炮齐鸣,从村头一路响到村尾,生怕谁不知道他家闺女嫁了个好人家。那炮声,不是为了吓唬谁,就是为了告诉全世界:我家有好事,有福气,大伙儿都来沾沾喜气!中国人就是这样,把最直接的喜悦,用最响亮的方式“炸”出来,冲上云霄。
可这回,听着这零星又猛烈的几声,又不像是那种大操大办的架势。倒更像是一种……怎么说呢,一种突如其来的,带着点秘密色彩的宣泄。
也许是某个店铺新开张?我记得去年市中心那家网红奶茶店开业,也是找了一串鞭炮,噼里啪啦放了个响。那老板,脸上的笑容跟弥勒佛似的,边放边冲着围观的人群作揖。图个吉利,图个开门红嘛。中国人讲究“彩头”,放炮,就是把那份对未来的美好期盼,用最直接、最响亮的方式,一下子“炸”出来,冲上云霄。
又或者,只是某个小伙子,刚在牌桌上赢了一把大的,兴头上来,买了两挂小鞭炮,跑到没人的空地,寻个乐子?这事儿,我小时候可没少干。兜里揣着几块钱,偷偷跑去小卖部买“擦炮”或者“二踢脚”,找个没人的角落,点燃了,看着它“嗖”地一声飞上天,再“嘭”地炸开,那心里的得意劲儿,别提了。那不是为了什么大道理,纯粹就是图个响,图个刺激,图个少年人无处安放的旺盛精力。
也可能是某种地方性的,我不知道的习俗?中国地大物博,各地风俗差异巨大。我家乡那边,有的村子在特定的日子,比如“祭祖日”或者“请神日”,都会放炮。那不是为了庆祝,更像是一种仪式,一种与天地神灵沟通的方式。炮声一响,意味着祭祀开始,也意味着将凡人的祈愿,通过这声响,传达到另一个维度。那声音里,带着敬畏,带着期盼,也带着一丝丝的神秘。
我拿起手机,随手刷了刷日历。嗯,不是什么二十四节气,也不是传统大节。再看看本地新闻,也没什么大型庆典的预告。那就更扑朔迷离了。
但即便如此,这突如其来的炮声,总能在我心里激起一些涟漪。它像是一个引子,把那些尘封的记忆,那些模糊的画面,一股脑儿地又拉扯回来。
小时候,过年最期待的就是放炮。家家户户的火光和硝烟混在一起,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的仙境里。孩子们捂着耳朵,又惊又喜地看着大人点燃那一串串红彤彤的鞭炮。那声音,是年的味道,是热闹,是团圆,是新年的序曲。
长大了,进城了,这炮声渐渐变得稀疏。城市里有各种规定,各种限制。环保、安全,这些都是要考虑的。我也知道,鞭炮带来空气污染,带来火灾隐患,带来噪音扰民。很多时候,我也希望这份喧嚣能够减少一些,让城市多一份宁静。
可每当这熟悉的“噼里啪啦”声再次响起,我心里又会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。那不单单是噪音,它承载着太多的东西。它是一种最原始的、最直接的情绪表达,是喜悦的爆发,是驱邪的仪式,是对未来的期许,更是对传统的一种坚守。
有时候,这炮声也带点悲怆。在一些地方的丧事上,也会有零星的鞭炮声。那不是为了喜庆,而是为了“送行”,为了让逝者走得安心,也是为了给生者一点慰藉,把那些沉重的悲伤,借着这爆炸的声响,似乎也能“炸”去几分。
所以,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放炮? 可能没有一个标准答案。它可能是某个寻常日子里,某户人家不寻常的喜事。可能是某人对传统文化执拗的坚守。也可能只是某颗不安分的心,借着这声响,抒发一下压抑已久的情绪。
它提醒我,生活里总有那么一些时刻,需要用最浓烈的方式,去标记,去宣泄。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,不需要铺天盖地的宣传。一声炮响,足矣。
就像此刻,我听着那逐渐远去的余音,心里反而有了一丝平静。这城市,这生活,即便再被现代化、被规章制度所束缚,总有一些角落,总有一些瞬间,会冒出这样粗粝而真实的声响,提醒着我们,那些根植在骨子里的,那些带着烟火气的生命力,从未真正消逝。它们只是换了个方式,换了个时间,在不经意间,再次与我们相遇。这炮声,或许是某个微不足道的小确幸,被放大成了震耳欲聋的信号。或许,它只是在告诉我,人间烟火,依旧滚烫,鲜活如初。而我,也在这声响里,感受到了那么一点,属于这个时代的,独有的生机和……任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