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还记得吗?2019年1月27日。
让我猜猜,大概率,你不记得了。这串数字在你眼前飘过,就像无数个被遗忘的日子一样,激不起半点涟漪。它太平凡了。一个星期天。一个普普通通,甚至可能有点阴沉的冬日星期天。
但记忆这东西,就是这么狡猾。它不是靠日历上的红字或黑字来标记的,而是靠感觉,靠气味,靠当时空气里漂浮的那些细微的情绪分子。你只要稍微用力,把时间的探针往回拨一点,拨到那个坐标,你就会发现,2019年1月27日,这个日子,其实一点都不普通。它像一枚琥珀,包裹着一个我们再也回不去的,完整的旧世界。
那天,对绝大多数挣扎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的中国人来说,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,是冲刺带前最后一次深呼吸,是紧绷的神经在彻底放松前,那微妙、奇异、带着点甜又混着点苦的瞬间。
为什么?因为春节的脚步,已经不是隔着一条街,而是直接踩在你家门口的地毯上了。
翻开日历你会看到,再过一个星期,就是除夕夜。所以,2019年1月27日,是很多人春节前最后一个完整周末的最后一天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什么样的味道?是“收工”的味道。是那种,项目报告的最后一个字终于敲下,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懒洋洋地跳动,而你的灵魂,早就已经飞出窗外,飞向千里之外的故乡了。
那时候的我们,心脏被一种叫做“回家”的引力牢牢拽着。春运的洪流早已启动,社交媒体上刷屏的,是朋友们晒出的、皱巴巴却视若珍宝的火车票,是拥挤不堪却洋溢着笑脸的候车大厅。在那个星期天,有的人可能已经在路上,在晃晃悠悠的绿皮火车上,吃着泡面,听着邻座天南海北的侃大山,窗外的风景在飞速倒退,心却在加速向前。
而更多的人,比如我,比如你,可能正坐在办公室里,完成着最后的交接工作。或者,是在超市里,推着购物车,和成百上千的人一起,抢购着年货。那时的喧嚣,是一种幸福的喧嚣。你会为了一包喜欢的瓜子断货而懊恼,会为了买到最后一块腊肉而庆幸。这一切,都包裹在一种名为“盼望”的温暖外壳里。你盼着那顿年夜饭,盼着父母的唠叨,盼着口袋里即将塞给小辈的、崭新的红包。
2019年1月27日,就是这样一个被浓烈“年味儿”浸泡得无比柔软的日子。它是一切忙碌的终点,也是一切团圆的起点。
然而,如果我们把视线从这片土地上移开,望向更广阔的世界,2019年1月27日,还有着另一重截然不同的、沉重肃穆的意义。
这一天,是国际大屠杀纪念日。
一个为了纪念1945年1月27日奥斯威辛集中营被解放的日子。当我们在为即将到来的团聚而欢欣雀跃时,世界的另一端,无数人在为那段黑暗历史里的亡魂默哀。历史的悲鸣与现实的欢愉,在同一个时间坐标上交汇,形成一种巨大的、令人眩晕的张力。它提醒我们,我们此刻所拥有的、看似理所应当的和平与安宁,究竟是建立在怎样沉重的基石之上。
这种感觉很奇妙,不是吗?同一个24小时,在不同的经纬度,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情感底色。我们的喜悦是真实的,他们的纪念也是。这或许就是人类世界的复杂之处,悲欢并不相通,但我们共享同一轮太阳。
把目光再拉回来,拉到一些更具体的事件上。
体育迷们或许会记得,2019年1月27日,在南半球的墨尔本,阳光正好。诺瓦克·德约科维奇在澳网男单决赛中,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横扫了老对手纳达尔,第七次捧起了诺曼·布鲁克斯挑战杯。那是一场几乎没有悬念的胜利,却也宣告了一位天王的强势回归。电视机前的欢呼,球迷论坛里的沸腾,为这个星期天的下午,注入了肾上腺素的味道。
而对于中国的科幻迷来说,这一天,则充满了另一种更加宏大的期待。因为,一部即将改变中国电影格局的史诗级作品——《流浪地球》,正处在上映前最猛烈的宣传期。所有的预告片、海报和幕后花絮都在反复轰炸着我们的眼球,点燃了我们对中国本土硬科幻前所未有的热情。我们不知道,仅仅一个多星期后,我们就会被“道路千万条,安全第一条”这句台词洗脑。我们更不知道,电影里“带着地球去流浪”的悲壮,在不久的将来,会以另一种形式,映射进我们每个人的现实。
现在,让我们谈谈最重要的。
为什么我说,2019年1月27日是一枚包裹着旧世界的琥珀?
因为那是我们记忆里,最后一个“正常”的春节前夕。那是旧世界的最后一个完整的冬天。
在那个星期天,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扎进人山人海的超市,和陌生人摩肩接踵。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订一张票,奔赴任何想去的远方。我们聚会,我们拥抱,我们呼吸着自由而无需遮挡的空气。我们对未来的一切讨论,无论是关于工作、爱情还是梦想,都建立在一个稳定、开放、可预期的世界模型之上。
我们谁也没有想到,一场席卷全球的风暴,正在时间的角落里悄然酝酿。2019年1月27日的我们,对此一无所知。我们的烦恼,是那么具体而微小:年终奖发了多少,回家给爸妈买什么礼物,同学聚会要穿哪件新衣服。
现在回望,那些烦恼,竟是如此的奢侈。
所以,2019年1月27日是什么日子?
它是一个星期天。
它是春节前最后的冲刺。
它是国际大屠杀纪念日。
它是德约科维奇在墨尔本封王的日子。
它是《流浪地球》即将引爆我们想象力的前夜。
但最重要的是,它是我们记忆中,一个平凡、喧闹、充满希望,并且可以自由呼吸的日子。它什么都不是,因为它没有被载入史册。它又是一切,因为它浓缩了我们再也回不去的一个时代,那个我们曾经习以为常,如今却无比怀念的,普通人的黄金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