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问我2021年农历1月4日是什么日子?这个问题,像一把钥匙,一下子就捅开了一段不算久远,却感觉隔了好几个世纪的记忆。
那一天,是公历的2021年2月15日,一个星期一。
但说真的,在那个春节的氛围里,星期几这个概念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。我们只知道,那是正月初四。一个在整个春节假期里,位置有点不上不下的日子。它不像除夕和大年初一那样,是节庆的最高潮,鞭炮齐鸣,人声鼎沸;也不像初五“破五”那样,带着一种“好了,年过得差不多了,该收心了”的仪式感。
正月初四,它静静地待在那里,年味儿正浓,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已经过去,离别的情绪尚未涌来。它像是一首激昂交响乐章结束后,一个短暂而温柔的慢板。
而在我们老家,这一天有着一个特别重要的名头——迎灶神。
我奶奶总说,“三十儿晚上送灶王爷上天,初四就得把他老人家给接回来”。灶王爷上天是去玉皇大帝那儿“汇报工作”的,汇报这家子人过去一年的善善恶恶。所以送他的时候要用糖瓜粘住他的嘴,让他“上天言好事”。而到了初四,他老人家述职归来,必须得毕恭毕敬地把他迎回厨房,继续监督新一年的烟火人间。
所以,传统的正月初四,厨房是主角。家家户户要打扫厨房,准备丰富的祭品,点上香烛,把灶王爷的神像恭恭敬敬地贴回去。这一天,还讲究“吃折箩”。就是把前几天剩下的年菜,什么鸡啊鱼啊肉啊,烩在一大锅里。名字听着不怎么雅致,但那味道,是整个春节精华的浓缩,是富足和不浪费的象征。
然而,2021年的那个正月初四,它的底色,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那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年份。我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样,对那年的春节,记忆最深刻的词,莫过于“就地过年”。
疫情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,一声倡议,让无数像我一样在外漂泊的人,第一次没有在春节回到那个名为“家”的港湾。于是,那个2021年农历1月4日,成了一个被重新定义的、充满奇特体验的日子。
我记得那天,我所在的城市,一个素来以“空城”著称的春节,竟然还保留着七八分的人气。往年春节能跑马的街道上,有了稀稀拉拉的车流和行人。红灯笼依然高挂,商场里的新年歌循环播放,但空气里,少了一种归心似箭的匆忙,多了一丝丝安静,甚至是一点点落寞。
那一天的迎灶神,对我来说,是在一个几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完成的。没有奶奶的唠叨,没有大家族的喧闹。我像模像样地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,没有祭品,就给自己点了一份丰盛的外卖。我甚至不知道灶王爷应该贴在哪,只是对着抽油烟机,心里默默念叨了几句:灶王爷,新的一年,保佑我按时吃饭,吃得健康。
然后,我跟爸妈通了视频电话。屏幕里,是老家热气腾腾的厨房,他们正在准备“折箩”,镜头晃动,我看到了熟悉的灶台,仿佛闻到了那股熟悉的、混杂着各种肉香和酱香的霸道气味。我们聊着天,笑着,说着“都挺好”,但谁都知道,那份隔着屏幕的团圆,终究是带着缺憾的。
那一天,朋友圈里上演着一部大型魔幻现实主义纪录片。
有人晒出自己第一次亲手包的、奇形怪状的饺子;有人在空旷的电影院里,完成了春节档电影的“包场”体验;有人拉上三五好友,在异乡的出租屋里,笨拙地复刻着家乡的年夜饭;也有人,就只是安安静静地躺了一天,把这个本该热闹非凡的日子,过成了一个普通的假期。
所以,你再问我2021年农历1月4日是什么日子?
它不仅仅是辛丑牛年的第四天,不仅仅是传统的迎灶神日。
它是一个坐标。
它标记着我们这一代人一段独特的集体记忆。它是一种混杂着乡愁、无奈、坚韧与新奇体验的复杂情绪。它是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,我们每个人努力寻找确定感、努力营造“年味儿”的一次笨拙又真诚的尝试。
那一天,灶王爷看到的,或许是史上最孤独,却也最顽强的无数个厨房。那些厨房里没有祭品,没有香火,但那里有认真对待的一日三餐,有对远方家人的无限思念,有对新一年最朴素的期盼——盼着来年,我们都能回家。
时间过得真快,不是吗?如今我们早已可以自由地奔赴任何想去的地方,2021年仿佛已经是上一个时代的事了。但那个被重新定义的正月初四,连同那个特殊的春节,都深深地刻在了我们的生命里。它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了“家”的含义,也让我们见证了,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,中国人对于“年”的那份执着与创造力,是何等的生生不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