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问我1987年8月16日农历是哪一天?
嘿,这问题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,一下子,“咯噔”一声,就捅开我记忆里那扇尘封已久的老木门。门轴“吱呀”一响,一股子混合着旧书、樟脑丸和夏日午后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答案很简单,一张嘴就能说出来:农历丁卯年,闰六月廿二。
但就这么几个字,够吗?不够,远远不够。这串字符背后,是一个具体的、有温度、甚至有点黏糊糊的夏天。
让我给你掰扯掰扯。
1987年,这年份在我脑子里,是有特定气味的。是那种老式电风扇吹出来的、带着塑料和机油混合的热风味儿;是傍晚大院里,家家户户炒菜时飘出的,呛人的辣椒和浓郁的酱油味儿;更是小卖部冰柜里,那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儿,带着甜腻香精的清凉味儿。
那个时候,我们对世界的感知,还不是通过一块冷冰冰的屏幕。世界,是需要你伸出手去触摸,竖起耳朵去倾听,撅起屁股去追逐的。
而1987年8月16日,这天是星期天。一个实打实的、慢悠悠的、没有任何工作群消息打扰的星期天。对那会儿的孩子来说,星期天就意味着,可以睡个懒觉,可以不用着急忙慌地啃半个馒头就往学校跑。意味着家里的那台十四英寸的“大彩电”可能会破天荒地在白天开一会儿,放的是《西游记》还是《射雕英雄传》?我已经记不清了,只记得那雪花点和偶尔扭曲的画面,都比现在4K高清的电影要迷人得多。
现在,我们来说说那个核心的,听起来就挺玄乎的词儿——闰六月。
小时候总觉得这玩意儿特神秘。怎么好端端地,一年里会多出来一个月?像是时间系统出了个小小的bug,然后老天爷给打了个补丁。大人们会说,“闰月啊,年景长,好!”具体怎么个好法,他们也说不清,反正就是一种朴素的、对时间富余的喜悦。
长大后才明白,这不过是阴阳历调和的智慧。农历是跟着月亮跑的,公历是跟着太阳跑的,俩哥们儿步速不一样,跑着跑着就岔开了。为了让农历的四季不至于跑到公历的夏天里过春节,隔那么几年,就得塞进去一个“闰月”来校准一下。
而闰六月,你还别说,在所有闰月里,算是比较稀罕的。它不像闰四、闰五那么常见。上一次出现,得追溯到好几十年前了。所以,1987年的这个夏天,是名副其实的“长夏”,它有两个农历六月。这让那个本就酷热难耐的季节,显得格外漫长,也让孩子们的暑假,仿佛多了一截似的,充满了不真实的幸福感。
那么,让我们试着回到那个闰六月廿二的星期天。
蝉,一定是在声嘶力竭地叫着。那种贯穿整个白天的、毫无起伏的、让人心烦意乱又无比习惯的背景音。柏油马路被太阳晒得发软,踩上去都感觉鞋底有点粘。空气是凝滞的,你深吸一口气,进到肺里的都是一股热浪。
那个下午,我可能正趴在凉席上,浑身是汗,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卷了角的小人书。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,摇着头,把热空气从这边拨到那边,起不到半点降温作用,只是徒增噪音。
街坊邻居的大人们,也许正凑在谁家屋檐下的阴凉地里,摇着蒲扇,下一盘没下完的象棋。棋盘上,“楚河汉界”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,红“帅”和黑“将”被捏得油光发亮。他们一边下棋,一边聊着单位里的八卦,聊着菜价的涨跌,声音懒洋洋的,被蝉鸣切割得断断续续。
那时候的快乐多简单啊。一瓶冰镇的“健力宝”,橘子味的汽水“刺啦”一下打开,那股气儿直冲脑门,就是全世界最顶级的享受。或者,花上一毛钱,去街角的录像厅,挤在黑漆漆、烟雾缭绕的屋子里,看一部画质模糊的香港枪战片,周润发穿着风衣,用假钞点烟的镜头,能让一群半大孩子激动一整个礼拜。
1987年8月16日农历是哪一天?这个问题,现在用手机一查,三秒钟就能得到答案。闰六月廿二。精准,高效,毫无感情。
可是在我这里,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日期换算。它是一个坐标。
有了这个坐标,我才能在记忆的地图上,定位到那个穿着跨栏背心、脚踩塑料凉鞋、在巷子里疯跑的少年;定位到那个物质匮乏但精神世界野蛮生长的年代;定位到那些如今看来无比珍贵的、缓慢而具体的生活细节。
我们现在总说,生活节奏太快了。我们被信息洪流推着走,被一个个deadline追着跑。我们似乎拥有一切,可以随时随地知道任何信息,包括1987年8月16日农历是哪一天。但我们恰恰失去了感受一个“漫长夏日”的能力。我们的夏天,被空调切割成舒适的恒温块,被各种计划填满,不再有那种黏糊糊的、无所事事的、可以尽情发呆的漫长。
所以,当有人再次问起“1987年8月16日农历是哪一天”,我不会只告诉他“闰六月廿二”。
我会告诉他,那一天,风很慢,天很热,日子,过得像一本永远也翻不完的书。那一天,藏着一个回不去的时代,和一群再也回不去年少的人。它不仅仅是一个日历上的格子,它是我们许多人记忆的底片,需要用心里的光,才能将它冲洗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