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有人在泛黄的记忆里,或者在一个偶然的念头中,轻轻地问出“1974年8月12号是农历什么时候?”这个问题时,他问的,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日期转换。这像是一把钥匙,试图打开一扇通往过去的、布满尘埃却又无比真切的大门。
答案很简单,一行字就能写完:农历甲寅年六月廿五。
但这个答案,又实在太单薄了。
甲寅年。寅,是虎。那是一个虎虎生威的年份,至少在干支纪年的名义上是如此。可对于身处1974年的人们来说,生活更像是一头被驯服的兽,在固定的轨道里,日复一日地消磨着力气。那一年,世界在发生巨变,尼克松刚刚因为水门事件辞职,而我们这里,一场名为“批林批孔”的运动正席卷着大江南北。宏大的叙事,像夏季午后沉闷的雷声,在遥远的天际滚动,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更真切的,是眼前的生活。
六月廿五,这个日子,光是念出来,就仿佛能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。那绝对是盛夏,是三伏天里最难熬的辰光。那天的太阳,一定毒辣得不像话,柏油马路被晒得软塌塌的,能粘住人的鞋底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尘土、汗水和植物蒸腾气息的味道。你几乎能听到,那无处不在的蝉鸣,声嘶力竭地,仿佛要将整个夏天的焦灼都嘶吼出来,撕裂午后昏昏欲睡的寂静。
想象一下那一天的场景吧。
城市里,绝没有今天这般拥堵。宽阔的马路上,主角是“永久”和“凤凰”牌的自行车。叮铃铃的车铃声,是那个时代最动听的交响。一个穿着白色“的确良”衬衫的青年,满头大汗地蹬着车,后座上或许坐着他心爱的姑娘,姑娘穿着一条碎花裙子,裙摆在风中轻轻飘荡。他们的目的地,也许是工厂,也许是去公园的林荫下,偷偷分享一根快要融化掉的冰棍。那冰棍,没有花里胡哨的包装,就是糖精和水冻成的,但那一点点甜,足以慰藉整个炎热的下午。
而在乡间的田埂上,赤着膊的汉子们,正趁着太阳稍微偏西,赶紧下地劳作。他们的皮肤被晒成古铜色,汗珠顺着脊背的沟壑滑下,砸进干裂的土地里,瞬间就没了踪影。田边的老黄牛,没精打采地甩着尾巴,驱赶着恼人的牛虻。孩子们呢?他们可能正三五成群地,在村口的小河里“下饺子”,嬉笑打闹声,传出很远很远。一个猛子扎下去,再冒出头来,夏日的酷热仿佛就消解了一半。
那一天的晚饭,会是什么样的?
也许是一家三口,围着一张小小的方桌。桌上可能是一盘清炒的南瓜藤,一碗撒了葱花的冬瓜汤,主食是“两掺”的米饭。电风扇,那绝对是奢侈品,更多的人家是摇着蒲扇。父亲一边摇着扇子,一边就着一小盅劣质白酒,说着厂里的新闻。母亲则忙着给孩子夹菜,催促着多吃点。收音机里,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样板戏,或者是一板一眼的新闻播报,那是他们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窗口。
那一天的夜晚,也一定很美。
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,没有那么璀璨的霓虹灯光。夜空,是纯粹的、深邃的藏蓝色。星星,亮得惊人,一颗一颗,像是镶嵌在天鹅绒幕布上的钻石。银河,清晰可见,浩浩荡荡地横贯天际。家家户户搬出竹床和凉席,在院子里、在弄堂里纳凉。孩子们缠着老人讲“牛郎织女”的故事,大人们则聊着家长里短,东家长西家短。萤火虫提着绿色的小灯笼,在草丛间飞舞。晚风,终于带走了一丝白天的燥热,带来了泥土和植物的清香。
你看,1974年8月12号是农历什么时候?它不仅仅是甲寅年六月廿五这个冰冷的代号。
它是一个具体的时空切片。
它藏着一代人的青春和汗水。那时的年轻人,没有躺平和内卷的概念,他们被一种集体的、朴素的理想所驱动,相信着“人定胜天”,相信着未来会更好。他们的爱情,可能就是从一次对视,一封藏在饭盒里的信开始的。简单,却真挚得滚烫。
它也藏着物质的匮乏和精神的压抑。那是一个凭票购物的年代,买什么都需要粮票、布票、肉票。人们的穿着,蓝、灰、绿是主色调,千篇一律。思想的禁锢,更是像一层无形的网,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但无论如何,那一天,就和我们生命中的任何一天一样,有人在欢笑,有人在哭泣;有人在相遇,有人在别离;有人迎来了新生,也有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。无数普通人的悲欢离合,汇聚成了历史长河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。
如今,当我们再次敲下这个问题,1974年8月12号是农历什么时候,我们其实是在进行一场时间旅行。我们试图通过这个坐标,去触摸那个已经远去的时代。我们想知道,我们的父辈、祖辈,在那个夏日的一天,究竟在经历着什么,思考着什么。
那一天出生的人,如今已是年过半百,步入知天命的年纪。他们的人生,恰好与我们这个国家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同步。他们经历过恢复高考的喜悦,感受过改革开放的春风,也体验过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。他们的故事,就是一部浓缩的当代史。
所以,别再把这个问题看作一个简单的查询了。
它是一个引子,一段回忆的开始,一次与过去的深度对话。
农历甲寅年六月廿五。
这一天,平淡无奇,也无比珍贵。它静静地躺在历史的长卷里,等待着某个有心人,掸去尘埃,重新看见它鲜活的、带着体温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