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有人问我,你生日到底算哪天?是那个印在身份证上,冷冰冰的公历数字,还是那个每年都要翻着日历找,充满了仪式感的农历日子?每当这时,我都会有点恍惚。对我来说,那个公历的日子,1982年2月11日,更像是一个社会身份的编码,而真正能触动我心弦,把我拉回生命起点的,是那个藏在它背后的答案——农历壬戌狗年正月十八。
正月十八。
你听听这个日子,一个听起来就带着年味儿还没散尽的余温,又恰好躲开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份鼎沸喧嚣的日子。它不是主角,不像大年初一那般万众瞩目,也不像十五的月亮那般背负着所有人的团圆期盼。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,跟在盛大的节日队伍后面,像是烟花散尽后,天空中最后一缕带着硫磺味的青烟,淡然,却有自己独特的味道。
我的整个童年,对这个日子的感知,都来自于母亲絮絮叨叨的描述。她说,生我的那天,雪刚停,东北老家的窗户上糊着厚厚的冰花,屋里烧着煤炉子,暖烘烘的。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,世界干净得不像话。父亲揣着几个煮熟的热鸡蛋,一路小跑着去给亲戚们报喜。那个年代,没有微信,没有电话,人与人之间的连接,全靠两条腿和一颗滚烫的心。
1982年,一个什么样的年份?
它不像1978年那样,是历史课本里一个醒目的章节标题,大刀阔斧,开启一个时代。它也不像后来的90年代,充满了市场经济的躁动和下海的传说。1982年,像极了它在历史长河中的位置,承上启下,带着点旧时代的质朴,又笨拙地探出头,好奇地张望着一个崭新的、充满未知的未来。
那一年,人们的穿着还是蓝、灰、绿的天下,“的确良”衬衫已经算是时髦的单品。街上跑的汽车寥寥无几,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是出行的主角,清脆的铃声响彻大街小巷。人们的娱乐生活简单得可爱,一台黑白电视机就能成为全院子的焦点,人们搬着小板凳围坐在一起,为《霍元甲》里的情节同仇敌忾,或者跟着《新闻联播》的片头曲哼唱。
我,就降生在那样一个新旧交替、万物初生的喧嚣与寂静里。我的生辰密码,壬戌狗年,正月十八,似乎也冥冥中注定了我性格的底色。
壬戌年,五行属水,是大海水命。都说属狗的人忠诚,有点一根筋,甚至带着点天生的悲观主义。我得承认,某些时候,确实是这样。骨子里有种对认准的事情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,也有种对人对事过分投入的赤诚。这种性格在今天这个讲求灵活变通、及时止损的社会里,有时候会显得格格不入,甚至有点“傻”。可这“傻”,又何尝不是那个年代留在我身上的,最深刻的烙印?那个相信“承诺”二字重于千金的年代,那个把“情义”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年代。
而正月十八这个日子,更让我觉得玩味。它刚好在“破五”之后,也在“元宵”之后,意味着所有新年的禁忌和讲究都已过去,人们开始重新投入到一年的劳作和生计之中。这是一个收敛起节日的浮华,回归日常本真的日子。所以我的性格里,似乎也少了几分张扬和锐气,多了几分对平淡生活的安然处之。不前不后,不温不火,就像是那一天,天气回暖,冰雪初融,万物尚未完全复苏,却处处都蕴含着生机勃勃的力量。
以前,想要知道1982年2月11日农历是多少,是件麻烦事。得去翻那种厚厚的、纸张已经泛黄的《万年历》,一页一页地找,公历农历、节气干支,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,像天书。每一次翻找,都像是一场小小的寻根仪式。而现在,我们动动手指,三秒钟就能在网络上查到任何一个日子的前世今生,精准到那一天的星期、日出日落的时间。
方便是方便了,可那种郑重其事的感觉,却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当年,一个人的生辰八字,是需要被长辈郑重地写在红纸上,锁在抽屉里的,它关乎着一个人的命运和归属。如今,它变成了一行可以随时被检索的数据。我们知道的越来越多了,感受到的,却似乎越来越少了。
所以,当今天再次有人问我,“1982年2月11日农历是多少?”的时候,我不再仅仅是给出一个“壬戌年正月十八”的答案。我会告诉他,那一天,是一个时代的缩影,是一个家庭的欢欣,更是一个普通人生命故事的开端。它不仅仅是一个日期,它是一个坐标原点,一个独一无二的时间戳。
从那个坐标原点出发,我走过了几十年的光阴。世界天翻地覆,我也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,长成了今天这个为生活奔波、偶尔会在深夜里怀旧的中年人。但无论我走多远,这个日子,壬戌狗年正月十八,都像一根无形的线,牵引着我,提醒我从哪里来,提醒我骨子里的那份质朴和执拗。它就那么立在那儿,成了我生命叙事的开篇,一个永远不会褪色的注脚。